张爱玲就是巨大的“鲸落”
2020-05-30 12:19:4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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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爱玲就是巨大的“鲸落”

——《张爱玲的朋友圈》自序

       有一天看到“鲸落”一词,突然眼前一亮:张爱玲就是“鲸落”,胡适就是“鲸落”;《诗经》就是“鲸落”,《红楼梦》就是“鲸落”。当海洋中超级鲸鱼死亡、那巨大的身躯像撞上冰山的泰坦尼克号一样缓缓沉入海底时,一批又一批生物正虎视耽耽,准备一饱口福。

      “鲸落”一词是专用名词,极少有人知道,必须要对它作出专门的解释,或者你去问一问度娘也可以得到答案:鲸鱼在海洋中死去,它的尸体就沉入海底,生物学家赋予这个过程一个特有名词:鲸落(Whale Fall)。像一棵大树倒地腐烂、在植物学家眼里它其实并没有死去一样——在植物学上,腐烂的大树会成为一系列生物的一个生态系统,获得另一种意义上的重生。鲸鱼也是如此,它的尸体供养着一整套生命系统。美国夏威夷大学研究人员发现,在太平洋深海中,至少有43个种类的12490个生物体是依靠“鲸落”生存,包括蛤蚌、蠕虫、盲眼虾和吃骨虫等稀有品种。它们不仅仅只会在尸体旁吃点“残羹剩饭”,有些群落还可以“化能自养”。“化能自养”就是说,它们可以通过化学反应自己生产食物。对这种新奇的生态系统深入研究后科学家发现,细菌会吃掉鲸鱼的骨头,这种骨头中含有60%的脂肪。随后,细菌会制造硫化氢——一种有臭鸡蛋味道的化学物质。成千上万种“化能自养”的海洋生物再将硫化氢转化为能量,供它们生殖与繁衍。这个过程分几个阶段,长达一百多年:第一阶段,鱼类会像清道夫一样吃掉90%的“鲸落”,这段时间短则几个月,长则几年——主要取决于鲸鱼的大小。第二阶段,蠕虫和甲壳类生物将寄生于残余鲸落身躯上,这个阶段持续好几十年,直到鲸鱼只剩下空空的骨架。到了这一阶段,吃骨虫开始登场,这些微小物种分雌、雄两性,附着在鲸鱼骨骼上产下成千上万的幼虫。这些幼虫直到完全消化了鲸鱼骨骼之后,才开始在海洋中漂浮,直到遇到另外的“鲸落”,再重新开始周而复始的轮回。

      天地之间万物相通,海底生态一如我们人类世界,“鲸落”就是我们置身其中的生存现象、文化现象。所以说张爱玲、胡适就是“鲸落”,《诗经》、《红楼梦》就是“鲸落”,无数学者、教授、作家、编剧,他们作为文化生态中的次生物,年复一年消化着巨大的“鲸落”:分别从学术、影视、娱乐、文学各个角度进入这个生态系统,生命就这样延续,文化就这样承传。在这里你也许稍稍有点不解,《红楼梦》成为“鲸落”理所当然,它是中国文化集大成者。《诗经》也是,它是诗歌的源头,文化的源头。但是张爱玲成为“鲸落”似乎有点牵强,她的作品就是不多的几部中篇小说,她能承担得起这个沉重的份量吗?你的怀疑就是我的怀疑。但是我也清楚地知道,张爱玲靠的并非仅仅是作品本身,她身后有一个重要的背景:老上海。现在人们最为怀念的,就是当年五光十色的上海滩,那种华洋杂交的华丽情缘,殖民色彩的古典情结,是全体华人记忆深处最华彩的段落,这一点恰好在上海女人张爱玲身上有最集中的呈现。华人回忆上海滩,必定少不了张爱玲。其次是张爱玲神秘另类的个性,包括她与民国才子胡兰成的传奇之恋,这一场爱情像燃放在“孤岛”夜空的烟花,虽一闪而逝却令万众瞩目。当然也包括她那些不断重拍成影视的经典作品,那些出演的女明星引发一轮又一轮热门话题。更包括她的贵族出身:她的祖父、曾外祖父分别是清末重臣张佩纶与李鸿章,外公为著名的“黄军门”黄翼升,就连继母的父亲孙宝琦,亦是民国大总理——四大显赫家族撑在张爱玲身后,我们才在她生命里看到一派莽莽苍苍。

      我从前写过张爱玲,这本《张爱玲的朋友圈》是新作,它从一个全新角度切入张爱玲的传奇世界,让那些摩登的、市侩的、海派的、革命的各色人等再一次围绕着女主角张爱玲粉墨登场,这是非常有趣也是非常好玩的一件事——因为世界从来都是七彩的,不会也不可能清一色。在我眼里,张爱玲就是超级巨鲸,这其实也是她不断蚕食别的“鲸落”的结果:比如她痴迷的《海上花列传》,还有《红楼梦》,她本身也是文化生态中的一环——我们所有的人,不管你是超级大师或懵懂学童,都是这条生物链或食物链中的一环,环环相扣,不可或缺。缺失一环世界就不完整,世界也不成为世界。生存的规则从来都是:大鱼吃小鱼,小鱼吃虾米、虾米吃草籽,草籽反过来又在腐烂的淤泥上蓬勃生长——包括地球本身在宇宙中,也遵循着这条千古不变、万古不改的生存法则。相对于太阳这样的恒星来说,地球就是微不足道、朝生夕死的蜉蝣。从宇宙角度来看,太阳也是。世界的尽头是毁灭,人生的尽头也是。世界从来都是冰冷的,人生更是,这个世界不值得留恋。张爱玲对人世的苍凉与寒冽冷得那么舒服、那么动人,从这一点上说,我要再一次尊称她为“祖师奶奶”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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